第5章: 20%与80%

职场第一年

2011年4月4日，我第一次作为正式员工来到谷歌上班，当时谷歌已经从涩谷瑟鲁里安塔搬到了六本木新城森大厦。我继续被分配到谷歌地图团队。在地图团队中，我所在的是负责某一功能的小团队，由岩崎先生，平野先生，岸本先生，Tim和团队领导浅川先生组成。

新办公室比我实习时的地方更宽敞舒适。早中晚三餐在公司餐厅免费提供，甚至还有按摩室和淋浴间。办公室还有休息小憩的空间，玩电视游戏的区域，以及打乒乓球和台球的地方。在这样舒适的环境中，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节奏工作。

勇者斗恶龙

2011年年末，像往常一样在公司餐厅与谷歌地图团队的同事边吃晚饭边聊天时，话题转向了明年的愚人节。谷歌每年4月1日都会策划各种有趣的”谎言”来娱乐用户。在讨论谷歌地图可以做什么的过程中，我说：”把地图做成’勇者斗恶龙’风格会很有趣吧？”我第一次玩《勇者斗恶龙》是刚来日本不久的时候，当时日语还很拙劣的我在朋友的指导下玩游戏。我想，如果谷歌地图变成了像红白机上的《勇者斗恶龙》那样，一定会让大家大吃一惊。晚饭后，我没有回家，而是回到座位开始制作这个想法的”演示样品”（Demo）。”Demo”是”Demonstration”的缩写，是为了向他人展示想法而制作的原型。在公司内部有句话叫”百闻不如一Demo”，可见谷歌非常重视演示文化。我编程约三小时，制作了一个在浏览器上运行的简单演示。这个演示使用图像处理技术，将地图上的蓝色部分替换为勇者斗恶龙的海洋图像，绿色部分替换为树木，黄色部分替换为道路，虽然简单，但看起来已经很”像那么回事”了。

第二天，我向来上班的同事们展示了这个演示。同事们的反应超出预期，大家都很喜欢。当时我上司的上司Ken（德生健太郎先生）也喜欢这个想法，他向谷歌地图总负责人Brian McClendon展示了这个演示并获得了批准。我的直属上司Gotom（后藤正德先生）也同意将其作为20%项目推进。

我不确定现在是否依然如此，但在我入职时，谷歌有一个20%规则，允许员工将工作时间的20%用于主要工作以外的项目。这些项目被称为20%项目，包括Gmail在内的几个谷歌代表性服务都是作为20%项目开始的。就这样，勇者斗恶龙地图项目启动了。

无论项目多么有趣，我们也不能擅自使用勇者斗恶龙的图像，当然需要获得权利方的许可。营销负责人根来先生和业务开发负责人川村先生帮忙联系了持有勇者斗恶龙版权的史克威尔艾尼克斯公司的负责人，并约好去展示演示品。看过演示后，史克威尔艾尼克斯的负责人非常高兴，并给了我们”如果有怪物会更有趣”，”哪一代勇者斗恶龙比较好呢”等评论和想法。通过这个机缘，我后来还有机会见到了勇者斗恶龙的原作者堀井雄二先生。

虽然演示可以在几小时内完成，但要将其变成真正的服务需要更长时间。在大学时代的学长岩崎先生和实习期间照顾我的阿部先生的帮助下，我们推进了开发工作。我还去负责地图显示部分的西雅图团队出差两周，获得了那里团队的协助。

遗憾的是，我不能在这里详述技术细节，但有一个非常愉快的回忆是，为了将地图变成8位风格，岩崎先生和我一起构思了一个算法，并以Jack Bresenham在1960年代设计的用于在计算机上绘制线条的经典”布雷森汉姆算法”命名，我们将其命名为”TatsuoIwasakiham（达雄岩崎汉姆）算法”。

内部测试

在IT行业，将尚未完成的产品在公司内部发布并测试的过程被称为”Dog Food”（狗粮）。这个术语最初源自微软，意思是”在给狗吃之前自己先尝尝狗粮”。也就是说，在让用户使用之前，先让自己的团队使用产品。当《8位地图》（勇者斗恶龙地图项目在美国的名称）基本可以运行时，我们开始了内部测试。公司内部的反响非常热烈，我的邮箱很快就被反馈和错误报告塞满了。反馈中有一条是”想看到8位风格的地标”。我觉得这很有趣。当时的《8位地图》地形虽然已经是8位勇者斗恶龙风格，但放大时会变成单色的森林或山脉，缺乏趣味性。我想，如果东京塔，埃及金字塔，伦敦大本钟，印度泰姬陵等地标以勇者斗恶龙风格出现在地图上，用户一定会四处寻找各种地标。主要设计工作由美国的设计师Alex利用他的20%时间帮忙，但仅靠他一人无法完成地标设计。因此，我向公司内部设计师邮件列表求助。超过100名设计师响应了我的号召，各自设计了不同的地标。这本来很好，但当我看到成品时，大部分缺乏统一性，没有”8位感”。红白机时代的图形也被称为像素艺术，有着独特的风格。这种风格是在红白机性能限制下精心设计的，为了在没有性能限制的电脑上运行的谷歌地图中重现8位感，需要人为地对绘画方式加以限制。由于我曾经制作过红白机，我错误地认为每个人都理解像素艺术的绘制方式，所以未能向设计师们传达这一点。在向坐在我附近的设计师Madoka（片山圆香女士）解释情况后，她主动承担了设计指南的制作工作。我们将Madoka制作的指南分发给参与项目的设计师们，请他们重新设计地标。就这样，勇者斗恶龙地图终于拥有了8位风格的地标。设计地标的设计师中，有一位是后来邀请我加入Niantic的川岛先生（川岛优志先生）。川岛先生设计了熊猫图标，这个图标成为了世界上所有有熊猫的动物园的标志。

宣传视频

在推进产品开发的同时，我们也与营销团队讨论了宣传事宜。这时，营销团队的根来先生向我介绍了后来成为Niantic亚洲营销经理的须贺健人先生。须贺先生是个游戏爱好者，他答应为我们制作宣传视频。由于《8位地图》是愚人节玩笑，宣传视频必须既有趣又荒谬。经过与根来先生，须贺先生以及当时博报堂创意总监本山先生的多次讨论，我们决定了以下内容：

为了向更多人提供服务，谷歌一直在为各种设备开发谷歌地图。今天，我们很高兴地宣布推出可在全球销量超过6000万台的任天堂红白机上使用的”谷歌地图8位版”。这是红白机历史上时隔18年的第1054款软件。

这个宣传视频¹在一天内获得了300万次播放，并赢得了多个奖项。当时我的英语还很生硬，所以拍摄时需要多次重来。脚本是产品经理Taj和我一起构思的。与我一起制作这个视频的根来先生，须贺先生和本山先生之后每年都一起制作愚人节视频。甚至在Niantic从谷歌独立后，我们仍然与须贺先生和本山先生一起制作了《精灵宝可梦GO》的发布视频。

领导力

2012年4月，正好是我加入谷歌一周年的这一天，我们发布了《谷歌地图8位版》。前一天晚上，我的上司Gotom先生和Ken先生来到公司准备发布。我们启动了监控服务器访问的屏幕，迎来了深夜12点。终于到了将两个月来在众多人帮助下制作的产品交付给全球用户的时刻。我怀着祈祷的心情按下了发布按钮。仅仅几分钟后，服务器访问量开始呈现出平缓的上升曲线。Twitter上也逐渐出现了关于谷歌地图神奇变化的评论。确认产品运行正常后，我在谷歌官方博客的英文版²和日文版³上以”野村达雄 Google地图 软件工程师”的署名发布了文章。这篇与产品经理Taj一起构思的博客文章除了包含谷歌地图支持红白机的玩笑外，还加入了”我们也在加紧开发针对移动设备的Game Boy版本”这样典型的愚人节评论。谷歌官方Twitter账号发布了博客文章链接后，信息迅速传播，服务器流量图表也持续攀升。

谷歌地图

8位版

当早晨来临，看到电视报道和互联网媒体等各处都在讨论《谷歌地图8位版》时，我感到非常自豪。这不仅在日本，而且在全球媒体都得到了报道。

谷歌没有年功序列制度，所以即使是刚入职一年的应届毕业生，我也能领导一个有全球影响力的项目。由于我并没有直接向他人下达工作指令的职位，要使项目成功，我必须吸引他人的兴趣，说服他们，并获得他们的帮助。对于帮助我的人，有时需要给出指示，有时甚至需要否定他们的意见。通过这个项目，我亲身学习了如何在不伤害对方感情的情况下，愉快地获得他们的帮助。后来我才知道，这在英语中被称为”Leading by influence”，即不是通过命令而是通过”影响力来领导”，这是一项重要的领导力技能。

回想起来，《8位地图》确实是一个非常有趣的项目。项目结束后，我和Madoka制作了T恤，分发给所有参与项目的人。我再次感谢所有帮助项目的人，以及允许我们认真对待这类玩笑项目的谷歌环境。

追求演员梦想的人

从加利福尼亚州旧金山市沿101号公路向南驱车约一小时，就到了以圣克拉拉县为中心的IT企业集中地。这就是所谓的”硅谷”地区。这个地区包括圣马特奥市，红木市，帕洛阿尔托市，山景城市，库比蒂诺市，圣克拉拉市，圣何塞市等，通常旧金山不被包括在硅谷范围内。不过，旧金山市内也有许多科技公司和创业公司，从企业文化来看可以视为与硅谷相同。”硅谷”一词据说最早出现在1971年记者Don Hoefler的系列报道《Silicon Valley USA》中。从那时起到2017年，将近半个世纪过去了，旧金山和硅谷周边聚集了无数世界级企业：苹果，奥多比系统公司，超威半导体公司，亿贝，英特尔，优步，爱彼迎，英伟达，甲骨文，谷歌，塞富时，思科，推特，特斯拉，脸书等等。这里无疑是科技产业的麦加。

早在被称为硅谷之前很久，1939年，William Hewlett和David Packard在帕洛阿尔托市的一个车库中创立了惠普公司，这被认为是硅谷的开端。惠普的第一款产品HP200A曾在华特·迪士尼的电影《幻想曲》中使用。两个年轻人在车库中创办的惠普不断发展，到1950年代年销售额超过50亿美元，2007年年销售额超过90亿美元，直到2013年被苹果超越前，一直是世界上最有价值的IT企业⁴。而苹果也是由两个年轻人在硅谷的车库中创立的公司。1976年，从惠普辞职的Steve Wozniak⁵和辍学的Steve Jobs成立了苹果的前身——苹果计算机公司合伙企业⁶。这个协议中还包括Ronald Wayne，但他在12天后将持有的10%股份以500美元卖给了Steve Jobs，退出了合作。到2017年6月，苹果10%的股份价值约为800亿美元（约9万亿日元）。苹果推出了世界上第一台面向个人大规模销售的个人电脑”Apple II”，以及iPod，iPhone，iPad等创新产品，到2017年，市值达到8000亿美元（约90万亿日元），成为世界上最有价值的公司⁷。市值紧随苹果的谷歌⁸同样是由两位年轻人创立的企业。1998年，当时还是斯坦福大学博士生的Larry Page和Sergey Brin在硅谷的门洛帕克市的一个车库中创立了谷歌。Page和Brin开发了一种与当时主流的用户注册型搜索服务（目录服务）完全不同的革命性搜索服务。这个名为Google Search的新搜索服务通过跟踪网站的超链接，为每个网站评分，并将其用于搜索。用户输入关键词后，相关网站会按相关性高低排序显示，使用户能够即时访问所需信息。

如果说追求演员梦想的人向往或追求的是好莱坞，那么对软件工程师来说，硅谷就是他们的好莱坞。创造了无数传奇并不断引领时代前沿的硅谷，是每个软件工程师都曾向往的地方。2012年8月，《谷歌地图8位版》发布后不久，我决定调往位于硅谷的谷歌总部。在谷歌，内部调动相对自由，只要找到接收方，就可以去任何地方。当时，我给一位与我一起开发移动版谷歌地图的总部团队经理发了邮件，表达了想去那里的意愿。这位我之前就认识的经理很快就表示同意，没有任何面试，我的总部调动就这样确定了。